危墙下的战栗

part2:员工、村镇

从土桥村走出去李大宏，在阳宗镇开创了自己的事业，这两地，是他生命中的两个原点。但两地与他的关系，却也是两个极端。与此同时，不管是来自土桥的员工还是现今还在厂里的职守人员，对于李大宏，他们都有着深深的爱戴，而目前的境遇，却又让他们很是无奈。

一人、一村、一镇

    从土桥走出后的李大宏，便与这个村庄失去了天然的联系，在此后二十余年中，李大宏很少回到这里。离开村庄的李大宏与土桥最后的关联，便是那些他从这里招进厂的工人。前前后后，李大宏从土桥招收了100多名员工。而他整个工厂的规模，即使算上临时工也不过600来人。

    土桥村委会的土地管理员施文武说，整个土桥有2300多户，9000余口人。土桥的人口规模与小一点的乡相比，也不逊色，这100多名在李大宏厂里打工的工人，极大带动了土桥的经济。施文武给记者算了这样一笔账，农民在地里干活，一年到头除却吃用，不过能剩下一两千元。但在李大宏的工厂里做工，每月都能挣到一千多元。施文武说，锦业公司的突然关闭，对于土桥而言，其实就是一场灾难。

今年31岁的施文武，与李大宏差着一辈。他并没有见过李大宏本人，对他而言，李大宏的经历更像是一段传奇。在施文武眼里，李大宏的形象高大丰满，他一再强调，李大宏在村里口碑很好，是这里走出去的地道农民企业家。

    土桥村的文书钱春荣也是当年李大宏的初中校友，不过他比李大宏小上几级。钱春荣说，李大宏在2004年左右还出钱为村子新修了硬化道路。目前，李大宏出资修建这两条公路算是整个土桥路况最好的道路。修建这两条公路，李家一共出了13万。与记者一起走在这条路上，李大宏的父亲会不时的用脚踢一下路面，嘴里念叨着：“这条路修好三四年了，经常有大车碾，你看，到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相比老家土桥，李大宏与阳宗镇的关系更密切，也更复杂。阳宗镇上居民对锦业公司耳熟能详，但李大宏本人，却鲜有人听说。阳宗镇上的居民普遍对锦业公司都没有太好的印象。工厂边上谭葛营村的大多数村民就说，村子里庄稼地或多或少都被锦业公司糟蹋过。

    在阳宗镇政府，一位姓李的工作人员对李大宏与阳宗镇的关系做出了更深的诠释：“锦业公司对阳宗的经济绝对有带动作用，但锦业没能给阳宗带来更多的就业机会，厂里的员工大部分都是外地人。”也无怪乎阳宗镇的大部分居民对锦业公司如此平淡了，“锦业在阳宗只能说是一个大厂，但也还没达到引人关注的程度。”这位工作人员说。

    但在锦业公司内部，却又有着截然不同的说法。锦业员工钱绍明说，自从李大宏在阳宗接手工厂以来，就先后为工厂所在地的左卫营、谭葛营两个村子免费安装了有线电视，这两个村子的农业灌溉费用也是厂里所出。他告诉记者，前些年阳宗镇一户村民的小孩被火烧伤，因家贫无力医治，李大宏都从每位员工的工资里直接扣除三十元凑成医药费送给这家人。除此以外，从1996年开始，李大宏还一直资助着距离公司不远的澄江县第三中学。甚至就连贯穿谭葛营村的水泥路，据说也是锦业公司出钱修建，这条路一直通向锦业公司大门。

工厂、工人、李大宏

    侯建芳是锦业化工厂的第一批员工，在厂里已经十年。对工厂，对李大宏，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感。工厂的突然关闭，让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而迟迟不来的复工通知，更让她心神不宁。

    侯建芳说，9月13日公司通知开始放假，至于复工日期，厂里只是叫等候通知。“放假期间，每位员工每月可以领到800元生活费，这个月工资还没发，我不知道这800元还能领多久？”她眼里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侯建芳的丈夫陶勇坐在她身旁，陶勇也是锦业的老员工，和侯建芳同一批进厂。陶勇说，他与妻子的结识就是因为大家同在一个工厂。在锦业，像他们这样的双职工，共有40多户。

    对于工厂的突然停工，陶勇有着比妻子更深的担忧，他说：“出去十年，虽然田都还在那里，但已经不会种了。我现在担心的，就是万一工厂倒闭，我们一家还能在哪找饭吃。”

    陶勇与侯建芳都在生产一线，他们与重视生产的李大宏有很多接触。在陶勇与侯建芳心中，李大宏更像是他们的工友，而非一个管理者。陶勇说，工厂生产的混化、电焊李大宏都做得不错，即使已经是董事长了，但检修设备时，李大宏都还要亲自参与。

    王元成也是锦业的第一批员工，和陶勇一样，他们夫妻两人也都在锦业。王元成评价李大宏“做人很随和，根本没有做老板的架子，就连上街遇见，都会停车捎带一截。”王元成回忆，在李大宏收购弥勒东风氮肥厂之前，吃住都在厂里，“那会他就在食堂，和工人一起吃，用一个大碗，饭菜都装在一起，哪里像个老总。”王元成是锦业的电工，在进厂前只是普通农民，他说，他的技术都是到锦业后，厂里出钱去培训的。

    李大宏还为锦业的所有正式员工都购买了社保、医保，对这些来自农村的打工者来说，这是以往根本不敢奢望的待遇。陶勇说：“我们村里出去打工的人也算多了，但和我们的待遇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其他那些打工的，要么拿不到钱，要么很短时间就回来了，怎么能和我们比？”

    锦业公司内，一般岗位上的工人，每月都能按时拿到一千三四的工资，每月每个工人还有4天的休假。侯建芳说，平时工作从不超时，就算是每月的检修设备加班，也只有4个小时，而这4个小时的加班还可以得到比平时更高的加班工资。王元成的妻子赵锦芳说，除此以外，女工生小孩可以有三个月产假，“以前是拿三个月的产假工资，从06年开始，每个生小孩的女工就可以一次得到4000元。”

    在锦业公司生产区背后，便是员工生活区，锦业大部分员工都住在这里。侯建芳说，李大宏还经常给员工们组织各种文娱活动。去年8月，李大宏还分批组织员工去了九乡。

    锦业公司在今年6月被勒令停产，停产后，每天工人们的工作就只剩下打扫车间。但直到9月宣布放假前，他们的工资都按照正常生产时的标准。在停工后，员工们也还分两批去大理丽江走了一圈，只是这一次的出游远没有去年来得潇洒，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一丝阴霾。

    侯建芳说：“上面（锦业公司）其实也有一个家，这段时间我感触太多，对以前在厂里的日子我很怀念，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赶快收假复工。”

    阳宗镇锦业公司厂区内早已寂静一片，堆积如山的原煤，硕大的储存罐，都已无人打理，除了雨声，唯有静默。站在空旷的厂区，难得见到一个工人。

    公司早在今年6月就已停产，但厂门口的保安依旧会警觉地盘问过往的陌生人。记者是在李淑艳的带领下才进入锦业公司厂区，李淑艳在这里只是一名过磅工，但同时，她也是董事长的妹妹。1997年，她跟随李大宏来到锦业公司，成为一名过磅工。11年后，她的生活依旧如是。在公司停产后，李淑艳回到了土桥老家，但每隔几日，她都会从土桥来到公司看看，因为“放心不下。”

    带着记者在厂区巡视的钱绍明是李淑艳的丈夫，他是厂里的司机。钱绍明带着记者每到一处都会有几声叹息。一百余亩的厂区，钱绍明带着记者足足在里面转了一个多小时，生怕遗漏一点东西。工厂的生产环节井然有序，但除了在办公楼上有关于环保的标语外，整个厂区再难见到一点有关环保的痕迹。厂区大门正对的循环池已经被挖成一个大坑，这个沿用多年的循环池一直存在严重的渗漏隐患，在今年7月环境综合调查开始后，才被厂方突击施工填埋。不久前的重新开挖，正是为了取土化验。

    现在，整个厂子只有60多名工人留守。人数只相当于以前的十分之一。除了在厂区进行例行巡查，他们还负责对设备的简单维护。杨建云是这些留守工人中的一员，他说：“每天，我们还要对机器进行检修，尤其是针对各个运转设备，该加润滑油的都会加上，防止机器生锈。”

绕过生产产区，记者在宿舍楼前见到了杨桂花，几个月前，杨桂花的女儿都还在阳宗镇里的幼儿园上中班。“现在不上了，厂里出事以后，学校也不来接孩子了。”杨桂花说。曾经，厂里有10多个孩子在阳宗镇上幼儿园，这些孩子的父母大都是双职工，孩子就读的幼儿园专门派车接送。现在，很多人都回了老家，以前一群孩子嬉戏的场景，逐渐变成了一段回忆。

    杨桂花是临沧人，她与丈夫都是锦业公司的职工。工厂停工后，丈夫留在公司守厂，一家三口也就没有回临沧老家。“以前我们两夫妻都要上班，没时间照顾女儿，现在可以好好照顾女儿了。”杨桂芳说，但与此同时，她又有些心慌，“公司停产了，我们两口子都没了工作，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住在杨桂花隔壁屋的刘人凤正带着小女儿撵一只偷食的母鸡。房子是厂里临时分的，不大的屋子被分作两间。房内，桌椅板凳等物品收拾的整整齐齐，虽然显得拥挤，却很温馨。刘人凤来自弥勒，她说她不是不想回家，而是回家根本就没有房子住。“我老公在家里是最小的一个，他上面有三哥哥，家里的房子本来就小，回去了怎么住？”而刘人凤在厂里，已经生活了11年。